第二章 第四節(jié) 引路人
命運的路途上,明燈伸指可及,卻連觸摸的勇氣都沒有。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相隔千里,而是站在身邊,卻無法表達心意……
青年站在醫(yī)院外面一顆槐樹下,遠遠地望著----這個角度恰到好處,一個大夫為病人扎針的動作清晰可見。進針、捻針、提針……青年都能看見。他想這一定就是“史一針”大夫。
他怕別人對他的行動產(chǎn)生懷疑,有時又不得不走出槐樹下,到別處去轉一圈,然后再回到原處,仍然那么專心致志地看那個大夫扎針的身影……盡管他想努力地擺脫別人的懷疑,但是最終還是被一個人盯上了。
這是一位老者,完全是一個學者的模樣,個頭瘦高,皮膚白皙,一身熨燙的很平整的中山服。他從針灸科走了出來,顯然是就診的病人,他來到青年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這個戰(zhàn)士,好像是一個要從他身上挖掘出什么奇珍異寶的收藏古董的老人。又像是一位審視犯人的法官。打量了一會老人問道:
“小伙子,是看病嗎?”青年搖搖頭。
“等人?”青年又搖了搖頭。
“家里有人病人?”青年索性不搖頭了,也沒說話。
老學者眉頭一皺,又把青年打量了一番,看樣子他還想說點什么,卻欲言又止,轉身走了。腳步還是那么慢悠悠的,使人感到他隨時都會轉回身來的。但是,他沒有回來。
青年哪敢把真實情況告訴別人,他怕“史一針”把自己趕走,這樣連站在外面看的機會都沒有了。
樹蔭從西邊的地上移到中間,又移到東邊,青年跟著移動的樹蔭走,總是站在陰涼處,這樣一來求個涼快,二來也好隱蔽。他怕別人看見說他偷偷學藝。
天色漸漸的晚了,看病的人陸陸續(xù)續(xù)離開了醫(yī)院,向四方散去。
醫(yī)院下班了,醫(yī)生、護士們都出了門,有的推上自行車,有的登上了等候門外的班車。原來,醫(yī)生們脫下了白大褂也跟普通人一樣地生活著。
醫(yī)院門口剎那間變得靜悄悄的。一個老者在用掃把掃著地面。
青年特別留心地看了看,是不是“史一針”也走在這下班的人群中。呆呆的青年忽視了很重要的一點:他們根本沒見過面,就是“史一針”站在面前,青年也不認識!
青年若有若失地走出槐樹下的陰影地,沒有見到“史一針”,他當然會有點懊悔,但是他并不認為今天就是白跑一趟,起碼他到了“史一針”工作的針灸科門前,史大夫原來是一個忙得連按時下班都不能做到的醫(yī)生。
青年抬頭望了望快要西沉的太陽,忽然想到:該喂豬了。他急匆匆地踏上公路,去追趕剛剛開進站的一輛公共汽車……
挎包里的那頓午餐還原封不動地放著。
月色下,青年輾轉翻轍,今夜,難以入眠。心里全都是史大夫的影子……
次日,青年照例又是在那個時候出現(xiàn)在那棵槐樹下,依舊是遠遠地望著針灸科那個大夫為病人扎針的半個身影。他想:這肯定是史大夫了。動作時那么熟練,態(tài)度是那么熱情,一定是!青年憑著自己的直覺猜測。
大約是上午十點鐘左右,那位學者模樣的老者又出現(xiàn)了,像上次一樣,他來到邱天道面前站住,看了片刻。不過,啥也沒說,他就走了。
青年覺得老者應該了解史大夫,想追上去問問,但是他沒有追,因為青年從老者的眼神里看出他一定不愿意。
就這樣,在一個星期中,邱天道天天走同樣的路線,到同樣一個地方去眺望,看到是同樣的情景。
荒灘上的雜草、亂石中被踏出了一條隱隱的路……
大概是第八天或第九天吧,那位老者終于不想再沉默下去了,他走到青年面前,問了起來:“小同志,你是哪個部隊的?”
青年如實地作了回答。老者又問:“我看出來了,你是要找史大夫的!
青年一聽,喜上眉梢,忙問:“是的,我是要找史老師的!”
他似乎已經(jīng)看到了老者有意要給他幫忙,把自己的姓名也通報給了老者。
老者又問:“你是找史大夫看?”
“不,我要拜他為師!苯又笔阈匾,和盤托出了心里的想法:“我從小就有志學醫(yī),現(xiàn)在知道了“史一針”的大名,對他的醫(yī)術佩服得五體投地。我打算拜他為師,恭恭敬敬地當他的一個弟子。”
“年輕人能這樣想很好,你怎么不向史大夫表明自己的想法?”
“聽說史老師脾氣非常古怪,我沒人引薦,他怕是不會收我的。”
老者沒有吭聲,他沉思了一下,又問:“你家里人一定有醫(yī)生吧?”
這一問,打開了青年的話匣子:我爸是個外科醫(yī)生,在我們那個鄉(xiāng)里還是很有點名氣,他一直希望我能成為一個名醫(yī),這也是我的理想。不過我跟爸不一樣,我希望自己能讀完大學,獲得更多的知識,然后再做醫(yī)生。但是,我的想法未能如愿,高考落了榜,去年就當了兵。如果能有史大夫這樣一個名醫(yī)當老師,那是我最高興的事!
老者與青年談的異常高興,這時青年才明白老者和史大夫是醫(yī)患關系,常來常往,和史大夫關系很不錯。于是青年對老者說:
“我求您一件事沒,您帶我去史老師,我跟他說我的想法,您在一旁幫腔,怎么樣?”
老者很高興地應承下來了,他說:“能不能辦成我沒有把握,但我會全力去做的!
說罷,他就帶領著青年進了針灸科,來到“史一針”跟前。
“史一針”正給病人扎針,他從眼鏡的下沿擠出一縷目光看了青年一眼,什么也沒說,繼續(xù)忙他的事。
老者對史大夫說:“這位部隊上的小同志想跟著你學技術,我看他人聰明心又誠就領他來見你。你檢驗檢驗他,看他夠不夠格當你徒弟?”
“心誠?聰明?”史大夫只是反問了兩句,頭也沒抬。
老者唯恐他就這樣打發(fā)走青年,便往前挪了一步說:
“史大夫,這個小同志可是真心的!
“你早就認識他? ”史大仍然沒抬頭,他給病人扎針時總是這般專注,從不分心。
老者感覺到他已經(jīng)心動了,便乘機說道:
“我一連十多天看到他都悄悄地站在槐樹下看你怎樣為病人扎針。有一天下大雨,他還站在那。當時我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,等我問清楚了才知道他是慕你大名而來啊,想跟你拜師,但是又怕你拒絕,才一直在外面看著!
說到這,老者發(fā)現(xiàn)史大夫開始側耳聽著自己的敘述了,知道有把握了。便接著說下去:
“這小伙子挺感人的,我看不過去才說史大夫就喜歡他這樣的年輕后生,然后我當搭橋人拉他過來了!
“史一針”拔出了銀針,笑著對老者說:“看來你給我?guī)硪粔K好料!
這時,史大夫已經(jīng)處理完了手頭一位病人的治療工作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邱天道!鼻嗄晖白咭徊,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。
“當徒弟可沒什么錢的!
“我是向老師學醫(yī)的,怎么能談錢的事。再說部隊給我發(fā)的津貼已經(jīng)夠用了!”
“史一針”點了點頭。
老者上前在青年肩上拍了一把:“還不趕快叫老師?”
青年立正,抬臂,再次給“史一針”行了個軍禮。然后畢恭畢敬的叫了聲:“史老師。”
事情就這么定了。
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,遠在天邊卻又近在咫尺。無論何事只要走出第一步才有成功的可能性,不邁出第一步,什么也不會發(fā)生。大概是這樣吧……